逃离北上广,我在泰国远程上班:拿一线城市收入,享受低生活成本

最初,像我这样的人有个统一的名称:自由职业。这两年,一个新的名词开始流行起来,也可以用来形容我的状态——数字游民。数字,可以通俗地理解为“互联网”;游民,居无定所的人;两个词连起来,也即通过互联网生存的居无定所的人。

这七年,总体说来我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。最初我离开北京,在大理生活了四年,时而去成都、杭州、上海呆一两个月,后来我又搬去成都,以为从此就会安定下来,结果那两年里,我有一半时间在路上。现在我又跑到泰国,在曼谷和清迈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。无论在哪,我的生活都保持着相似的内容与节奏。没工作时就四处晃荡、游玩,在不同城市和新老朋友见面。有工作时,在公寓或者旅馆里安稳地住上十天半个月,就和所有的上班族一样,朝九晚五,在共享办公空间或咖啡馆的桌前,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脑。

逃离北上广,我在泰国远程上班:拿一线城市收入,享受低生活成本©祁十一

我以写字为生,就像这篇《谷雨实验室》的约稿,将帮助我赚上一笔,然后就可以舒舒服服过上一段时间。大多数情况下,我打开空白文档,刷手机发呆10到20分钟,或者更久——直到瞟了一眼时间,发现时光流逝得可怕,这才会打起精神,在文档打下一个标题。

对一个没有固定工作的人来说,自律很重要,自律能够帮助人们建立秩序感。我每天早上自然醒,打开手机看时间,往往是“8:27”“8:35”这样的数字在屏幕上徘徊。早餐一般是麦片粥、煎鸡蛋、烤面包、煎香肠,有时也搭配一杯红茶。到了傍晚,六七点钟的时候,我会煮一碗青菜鸡蛋面,我会尽量在12点前睡觉。作息稳定,饮食规律,这是数字游民生活能够长久持续的必备技能,而作息紊乱往往意味着生活失控的开始。

逃离北上广,我在泰国远程上班:拿一线城市收入,享受低生活成本自制早餐 ©祁十一

在大理和清迈这种数字游民集中的地方,我可以毫无负担地如此生活。房租不高,一个人800块到2000块便可以租到一套舒适宽敞的一居或两居的房子;吃饭与交通的花费丰俭由人,2000块倒也足够。如此算下来,三四千块足以在这样的城市里很好地过活。而当你拥有从一线城市赚钱的技能和资源,能赚到高于此的收入,这样的生活便是可持续的。

你还可以时不时出门旅行或者短期旅居,不妨再向你描述一下它美好的一面:去年12月底,我在马来西亚的一座小岛兰卡威住了十天,在海边一座小木屋,窗户正对着海,阳光洒在海面闪烁着碎光,湛蓝海面与敞亮阳光让人感到辽阔舒畅。在这样的地方工作,当我感到疲劳的时候,就去沙滩上躺一会儿。工作完成后,我骑着摩托车穿越整座岛,在瀑布下游泳。

逃离北上广,我在泰国远程上班:拿一线城市收入,享受低生活成本兰卡威 ©祁十一

我在旅途中遇见了许多数字游民,这一群体在过去三年迅猛出现。互联网让远程办公成为可能,而疫情加速了它的发生。不少欧美国家在疫情之后延续了远程工作的常态化,国内也出现少许允许远程办公的公司。于是,一个在世界各地旅居生活的数字游民群体变得越来越庞大。去年底,由北大国发院和某招聘机构共同发布的一份2022雇佣关系趋势报告显示,76.4%的00后愿意成为“数字游民”。

他们是程序员、撰稿人、编剧、译者、平面设计师、插画作者、职业投资者、数字营销者、网红博主……职业分布千姿百态,人们的状态也不尽相同。快乐自由的人不少,焦虑孤独的人也不是没有。

利用地理套利的人

但在七年前,一切不是这样的。

当我辞掉北京的工作,来到大理成为一个“无业游民”的时候,时代的主题是“创业”和“买房”。那像是一个遍地黄金的时代,而你要做的就是赶紧低头“捡钱”——这话是一位北京的创业者说的。在他的描述中,北京就像处于一种热钱的浪潮中,而你不要胡思乱想,应投身其中,就像捡钱一样去赚钱。看上去确实如此,那时社交媒体上满是“XX公司拿到一千万A轮融资”这样的新闻。像我这样一个满脑子诗与远方的文艺青年,竟也加入创业的浪潮中,参与创办一家新媒体公司。

这种生活的另一面是:焦虑与疲劳。疲劳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写在人的脸上。那时我每天的生活是这样的:早上7点半一睁眼便是线上会议,白天则在不停地见人、谈合作、采访写稿、参加活动,深夜12点仍是无尽的线上会议。2017年,我已来到大理生活,国内跨年的主题词仍是“焦虑”。一位互联网名人在其备受追捧的跨年演讲中引用了《爱丽丝漫游奇境》里的一句话:“在我们这个地方,你必须不停地奔跑,才能留在原地。”

我就是在这种不堪承受的奔跑中选择退出的。

大理是国内数字游民群体比较集中的地方。我遇到过做直播的网红、美食博主、作家、导演、创业者、职业炒股人士、程序员。他们中的大部分人,具有相似的特点:不用上班,节奏舒缓,热衷于寻找和品尝美食,时不时相约去苍山上徒步爬山、洱海边骑行,去寺庙里吃斋饭。

这涉及到“数字游民”的一个核心概念:地理套利——利用城市间的经济结构与物价差异,给自己更大的生活空间与可能。某种程度上,这是我看上去懒散随意的生活得以持续的原因:拿着北京上海的稿费与项目收入,在物价更低的西南城市悠游自在地过日子。

逃离北上广,我在泰国远程上班:拿一线城市收入,享受低生活成本大理的街道 ©祁十一

这两三年,它吸引了越来越多年轻人。你很容易在大理慢下来,享受自然与生活。你可以在苍山大道上悠闲地散步,欣赏黄昏时瑰丽多姿的晚霞;可以在洱海边的草地上玩飞盘(这正是来自一线城市的数字游民们钟爱的活动);可以参加苍山下洱海边大大小小的集市,躺在草坪上听旁边的歌手一边直播一边弹吉他唱歌;或者哪儿也不去,就躺在你所住的房子屋顶,晒太阳看云,消磨一下午时光。

某种程度上说,成为数字游民,确实需要一些技能在身。比如去年夏天聚集在大理的一些web3从业者,我所认识的程序员、博主等,多有不错的技能水准。就像L——一个以炒股为生的80后女生,阿斯伯格综合征患者——通俗来说,这是高功能自闭症的一种,患者多有社交障碍,但具有高智商等特征。

我遇见L的时候,她刚刚结束在浙江某小城的旅居,来到大理。我们住在同一间旅馆,我时而见她坐在旅馆大堂独自对着电脑、戴着厚重的红色外挂式耳机,安静无声。不用电脑时,她也常常戴着耳机四处行走。后来她告诉我,那是降噪耳机,许多自闭症患者对噪音格外敏感、无法忍受,降噪耳机可以帮助她消减一部分噪音。

L的生活是许多人所羡慕的。每周工作两到三天,工作内容是坐在电脑前看大盘走势,时而操盘资金的买入卖出,下午3点收盘后一天的工作便结束了。当然,这不是一份人人都能做的工作,L也把它形容为“在狼嘴里抢肉吃”。她在经过了不短时间的自学和实践之后,形成了一套方法,差不多可以获得20%的年收益率。

这份收入足以让她在全国各地自由旅居。她对食物有执着,这也成为旅居的线索:比如喜欢杨梅,她便会在每年杨梅出产的季节,去国内最好的杨梅产地吃新鲜的杨梅。季节与气候也影响着旅居地的选择:冬夏自然是呆在云南好,春秋在江南、湖南、四川漫游挺不错。

逃离北上广,我在泰国远程上班:拿一线城市收入,享受低生活成本大理沙溪 ©祁十一

可你不要误会,以为做数字游民是杰出人才、特殊人士的特权。当互联网发展到今天,数字游民已经成为更大众化的选择。这也是江江,一个95后女生去年春夏在大理的体会。

江江一直想成为数字游民。当她去年5月拿到上海一份可以远程办公的兼职offer后,立刻买了机票飞去大理。那份兼职的收入还行,不输于一线城市研究生毕业后的平均水平,但那只是江江在大理的多份兼职之一。本科学葡萄牙语的她,还同时在线教葡萄牙语。

“我是大理最卷的人之一。”江江告诉我。

大理的活动江江几乎都参加了一遍,“亚逼的,身心灵的,青年文化的,喝茶的,瑜伽的”,她都去瞅了瞅,混个脸熟。那场据说吸引了全中国web3从业者的“瓦猫之夏”web3大会,江江也作为工作人员参与其中。她看到一些自媒体公司把办公室迁到大理,互联网以及这里越来越丰富的人群,让他们身居五线小城,也能获得鲜活的内容来源。

“整个趋势是大家想要暂停下来。他们中的一波可能是被迫离职了,一波可能是工作了三四年,想停一停。”

江江从这段数字游民的经历中收获了很多。去年,她从大理回上海后,曾受邀作为嘉宾参加一个数字游民分享会。原本她只是“拉去凑数的”,没想到会后许多女生都对她说“很有帮助”。

“小红书上很多数字游民都非常中产、前沿,跟她们距离很远。但我很普通,让她们看到原来你赚的钱不是特别多,也有勇气去尝试。”江江说。

“Fucking off money”

在国外,清迈、巴厘岛、里斯本成为数字游民集中的地方。

2022年底,我来到泰国旅居,在清迈和曼谷,遇见了更多的数字游民。清迈是个迷人且宜居的地方,它有一个大型的数字游民社区,低物价和高品质,让它成为地理套利的绝佳之地:城市内外遍地开花的咖啡馆,一杯拿铁的均价只要60泰铢(约12元)。在任何一间桌椅高度和氛围适合办公的咖啡馆里,你都能看到许多对着电脑、戴着耳机的年轻人。

逃离北上广,我在泰国远程上班:拿一线城市收入,享受低生活成本清迈咖啡馆 ©祁十一

很多人是为了逃避工作的压力而选择这里的。一位做直播的95后女孩,决定停下工作,来清迈休息几个月,因为“压力很大”。直到看见她发的朋友圈,我才明白这压力到底有多大。她说:不直播的三个多月后例假终于正常了。

95后小王也已移居清迈半年。她曾在上海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半年,彼时她最大的难解之谜是:做设计的同事,到底哪里来的时间生孩子?那间公司服务于国际知名的美妆品牌,设计部的同事没日没夜地加班,经常要加班到凌晨三点。所以当小王听说一位设计同事生了孩子后,震惊得目瞪口呆:她是如何做到的?

逃离北上广,我在泰国远程上班:拿一线城市收入,享受低生活成本清迈街景 ©祁十一

我在清迈遇见了小美,一位90后平面设计师。通过社交媒体联系上她的当天,我们就一起去吃了塔佩门附近街边的牛肉面——这也是清迈的气场,人与人之间不太有大城市的疏离,陌生人社交也可能快速破冰。那天傍晚6点,小美骑着摩托车来旅舍接我,一个刚刚加了微信3小时、总共聊了20多句话的陌生人。她留一头爆炸式短发,面容清秀,气质中性洒脱,举手投足间干净利落,穿衣打扮不刻意却相当有审美。

四个多月以前,小美还在上海的公司里加班。她很早就想辞职,但在年复一年的工作中,她习惯了每天上班打卡,下班坐一个小时地铁回家,瘫在沙发上看剧,慢慢地好像陷在这种生活里了。直到2022年上海疫情的发生,推了她一把,她才下定辞职的决心,来清迈生活一年。数字游民式的生活,是她解决困境的一种尝试。

但是收入的不稳定,是许多数字游民最大的忧虑与不安。小美在清迈呆了四个多月,以语言签证的形式在这儿一边学英语,一边做平面设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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